商人们对于路禹的条件满口答应,有这样强大的人护卫自己,哪怕是只到怒火山脊,也是极好的…更何况,他还不要钱!
护卫队的人不再扭捏,纷纷上前表示歉意。
树杈大叔坐到路禹面前:“请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是手握刀剑, 在生死边缘找口饭吃的粗鄙之人,很多人都有着牵挂,因此会对那些不守规矩拖累他人的人比较生气…虽然可能会让您感到生气,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看到这个糙汉十分认真,且有些忐忑地把护卫队人的反应糅碎,解释清楚, 路禹有些哭笑不得。他压根没往心里去,护卫队这些人的反应都是正常人被拖累进麻烦中的正常反应,如果是自己遇到随便为自己惹来大麻烦,而且还不熟悉的人,也会那么腹诽的。
看到一众护卫队的人依旧有些不安,他拎过酒囊,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口。
看见路禹这个举动,众人瞪大了眼睛。
真的是劣酒,不仅酸涩,而且回口一点也不醇厚,就像是往水里掺杂了酒,又兑了一些陈醋…这么难喝的酒,还真是很少喝到。
路禹奇怪于这个忽然生出的念头,迅速回想了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还真是,因为有璐璐陪在身边,他处理很多事情时都有着底气,起初那是璐璐给予的安全感,当自己稍微变强,并且能召唤出血肉战车和钢琴这类召唤物后, 强大就赋予了他见识到更高层次地权利。
送璐璐回家的路程虽然辛苦,但是比起不通魔法, 没有任何底气只能低着头迎接各种意外状况的人而言,路禹其实真的很顺利了。
不仅如此,离开了塞拉、璐璐这些人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有变强不少。四阶的实力,实战方面,依靠须臾和双元素召唤物,即便面对六阶也能自保,如果考虑到召唤手册上提交了,还未召唤过的几个召唤物,这样的力量在梅拉也算是优秀了。
跟在两个天才身边,被迫跟着他们一直挑战高端局,第一次下了低级副本,路禹发现…
“什么嘛,我还蛮勇的。”
对于冒险者和佣兵们而言,喝酒有时候是一种仪式。
很多佣兵并不爱喝酒,也不喜欢脑子被麻醉,浑浑噩噩的那种感觉,只是因为出生入死的朋友们都喝, 因此他也喝,不喝就显得生分了。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抵达怒火山脊还有几日的路程,路禹不喜欢周围都战战兢兢顾忌着自己反应的气氛。
果然,路禹喝了一大口酒,护卫队们纷纷长出了一口气,看路禹的眼神里没有了畏惧,只剩下了钦佩。
几个护卫队成员给自己猛灌了一口酒后走上前,询问路禹到底为何要前往怒火山脊,又为何要在梭伦边境的几个城邦停留。
拉近距离之后就一口气拉得更近,这是佣兵们最豪爽直接的相处方式。
树杈大叔见此,打发他们去处理尸体。路禹和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他愿意放下身段与大家相交,过大的见识差距也会这群学识浅薄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得罪。
这样强大的召唤师,整个梅拉屈指可数,结合他的行为和谈吐,基本可以断定来历不凡…出门还拿着一个主教盖章签名的凭证,毫无保留地在每一次被质疑的场合出示,恐怕就是为了隐瞒真实身份,毕竟路禹的表现看起来一点也不稚嫩,反而十分成熟沉稳。
到达商人们散货的城邦后,路禹没有跟随着商人们一起行动,也拒绝了护卫队的向导,他独自一人钻进了城邦中最繁华,人气最旺的街道。
没有店铺的商贩们占据着道路两旁的黄金地段,摆放着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破烂,并用力的吆喝着。
不希望前往领主宅邸,商人店铺售卖粮米的农夫们将大地赐予他们的礼物摆好,时不时用长期劳作老茧密布且皲裂的黝黑手掌捧起一些,向着来往的行人展示一番,也不吆喝,而是用眼神和动作,无声地炫耀着自己劳作获得的成果。
需要补充装备和口粮的冒险者们在这条街上穿梭,他们时不时一头扎进叮叮当当作响的铁匠铺子,时不时在酒馆里喝上一口酒,最后在路过那些售卖陈粮的农夫身边路过,挑挑拣拣地选出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只不过这些粗鲁地人翻弄袋子时总是不小心,那些裹在袋子边缘缝隙中的米粒就这么被洒到了地上,行人如织的大道上,路禹时不时能见到几个带着孩子的农夫在尘土中挑拣出那些被脚踩进黄土中的米粒,颤颤巍巍的放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路禹来到一个农夫前,这个老人的皮肤已是黝黑中泛着些许红,自上而下俯视他的路禹看到他那双浑浊而充满希冀的双眼时,不由得蹲了下去。
“好米啊…”路禹把手插进米袋,感受着米粒从四面八方挤压着手掌的感觉,看着那些白白胖胖的米粒,不由得赞叹道。
老人眼睛里突然有了光:“老爷你是有眼力的,买…买点吧。”
路禹问:“什么价…”
“这一袋子,只需要十枚铜币。”
路禹掂量了一下米袋,感觉基本有二十斤,根据西格莉德到达教国后了解的各国物价来看,这个价格毫无疑问是贵的,因为在四国流通的基础货币是可以继续细分的。
“这个价格比我在教皇城买的都贵。”
老人生怕路禹离开,解释道:“我们的税率高,老爷不能拿大地方和我们对比啊…我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再低,我们连税额都交不上了…”
“梭伦的税率我记得是由皇室统一协定,调整的。”
老人愣了一会:“皇室协定,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领主老爷要求按照土地面积上缴粮米…不管歉收,绝收,只要你有地,就要上缴…如果不能上缴,就要将孩子质押为农奴,为他耕种足够额度的粮食,才能重获自由。”
路禹愣了一下,他忙问:“你之前也是农奴?”
“我们祖辈皆是奴隶…可不知为什么,六十年前,梭伦皇帝似乎做了什么改革,边境的许多个城邦的农奴获得了自由,还分配到了土地。起初我们都认为这是好事…毕竟只需要缴税就能有一块自己的土地,不用再挨鞭子,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税率越来越高…一开始还是按照收成缴税,到了后来是按照比例缴税…现在已经是按照土地的大小缴税了。以前缴不上还可以借粮顶着…现在还不上,我们就没有孩子了啊。”
一旁的须臾不解:“可既然你们要还账,那米应该直接给领主吧,为什么还要拿出来卖?”
路禹替老人解释:“因为领主和商人的收购价格无法让他们满意吧,卖给流动的冒险者至少可以多赚一些…让我想想,领主允许你们用钱财而非粮米抵税,对吧?”
“是的…老爷…买一点吧,哪怕一把都行呢,这都是很好的食物啊…您怕脏的话我再帮你筛筛。”
说着老人拿起一旁的工具,就要动手再筛一遍。
路禹拿出几枚铜币放在老人手上:“把米送到城东的商队里,有人会收的。”
看着老人一瘸一拐的扛着米袋子离开,路禹心中五味杂陈。
他很想直接给一枚银币,但是又怕让他的自尊心无法接受。
想起出门时塞拉的嘱托,他自嘲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她看到了,也许会笑我吧。”
路禹随后又找着一些商贩问了问情况,基本了解了梭伦边境的一些状况。
须臾说:“这些城邦在造反啊,国王定下的税率都不遵守,竟然自己私设税率。”
“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这些领主私设的税率基本是针对普通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普通人再度变为农奴,而过往的行商,在这里经营的商铺采用的是基本一致税率,即便又索取保护费这样的情形存在,但是他们的确在遵守梭伦皇室定下的规矩。”
“皇室不管?”
路禹说:“你看过梭伦的地图就明白原因了。在人类的四大国中,最大的是扼守东部,阻断异族入侵通道的科德佐恩,因为异族这个共同的威胁存在,科德佐恩的边境贵族需要一些来自底层人的支持,不敢煎迫过急,否则无人愿意与城邦共同进退。其次是占据着梅拉中北地区的斯莱戈,他们把权利的重心放在南方,而辽阔的北方则被他们当做十恶不赦之人的劳改之地,并且北方还有斯莱戈的宿敌龙族存在,镇守北方的领主等于说是要时刻准备着和龙族血战,人口,民心也是他们需要稍微争取的东西,因此他们压榨也会学会合理地…呃…竭泽而渔?”
“你再看看梭伦,北方的势力最大的森精虽说是个威胁,但是他们自己也在内斗,其他种族相对而言贫弱不堪。与梭伦接壤,作为四大国缓冲地带的城邦与效果根本不敢与梭伦这个庞然大物起冲突,时常还能听到梭伦领主侵略小国,被贵族们鄙夷的新闻。南方嘛,贵族们恨不得把非梭伦大族的种族榨成汁水喝下去,你看看奇维塔的松鼠人,如果能活下去,他们为什么要全族造反?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打不过梭伦吗?”
路禹摇头,叹气:“梭伦,太安全了。”
在四大国都成均势的现在,谁都没有更进一步的野心,安分守己护着自己的地盘。短期看不到任何外部敌人的梭伦贵族们根本不打算让利给普通人,靠近王城罗德米尔的贵族还要地点脸,吃相也矜持一些,也会忌惮皇室的权威。
而梭伦边境的贵族们嘛…
“贱民们还想要我们让利,凭什么啊?”
路禹起初还想不通,为什么一路走来看到的政治体系都很别扭,似乎是个大杂烩,分封的领主,皇帝以及君臣关系都有些拧巴,后来他逐渐明白了。
魔法的突然出现,魔力潮的接二连三,导致每一次地区文明酝酿出结果时就会被一场巨大的动荡打得乱七八糟,而这些后来崛起的国家只能摸索着以前国家的废墟前行。
这样的事情接连发生,国家的统治者们即便有远见,底下的人也是各怀心思。
如果已经接近洗牌时间,那为什么我要老老实实当个好人呢?
好人总是吃亏的。
我就要尽量把自己吃肥一些,积累多一些优势,好等待魔力潮崛起,抢先攀爬顶峰,手握更强的力量。
贵族们或许有不蠢的,但是他们大多自私,这样的想法一旦蔓延,那到了魔力潮可能来临的时间开始摆烂等洗牌就成为了一种合理性的选择。
路禹瞬间明悟了许多东西。
劳伦德应该是从自己的话语中推测出了魔力潮可能比自己预想的更快到来,尽管他也不知道路禹从何得来的消息,但是未雨绸缪就是他这个位置的人该做的。
让他无论如何都来梭伦,并笑着说这是一份作业,其实就是希望他看到,在魔法师学者们预言魔力潮未来二十年可能到来的情况下,梭伦边境有多么的糜烂。
没有强有力的外敌刺激,强大的梭伦在安逸中开始了堕落。
奇维塔地区不过是一个缩影,距离王城罗德米尔较远的边陲,那些等待着洗牌的贵族,阳奉阴违貌合神离的领主,在把自己的领地,变为一个又一个的奇维塔。
现在他们只是在压榨着拥有梭伦身份的普通人,想方设法把他们剥削为自己的农奴,至少明面上还尊重梭伦王族。可一旦动荡开始,他们的手,就会伸得更长。
四大国,没有一个安稳。
是历史的周期吗?路禹不禁在心中问。
路禹仰望天穹:“但愿这次魔力潮结束之后,能有一段漫长的间隔吧…对于魔法师而言,这一切都太慢了,但是对于普通人…真的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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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在安逸中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