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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元年三月,滇南广平府。一笔阁 www.yibige.com
浩浩汤汤的龙川江东流入海,江面波澜壮阔,一望无际,龙川江上,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艄公驾着乌蓬小舟在急流中穿梭,忽的船篷布拉开,一个穿长衫的文士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见这文士出来了,老艄公一张老脸立刻笑成一朵菊花,“客官莫不是等心急了?您看我们已经过一半了,您再等会,小老儿给您再加把力,保管一下就到。外面风大,客官您不如先进舱里歇息,免得风吹了着凉。”
长衫文士并没有回答他,他望着江面怔怔的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文士问道:“船家,这里离集安县城还远吗?”
老艄公一愣,这才明白这位客人原来是要去集安县,他连忙说道:“不远了,不远了,客官您过江后沿着官道往前走,天不黑就能到。”
说完老艄公有些诧异了,要知道集安县那地方的人凶狠霸蛮得很,沿途土匪又多,那里当官的根本就不管事,或者说那些当官的本来就是土匪恶霸,那地方像他们这等平头百姓平日里躲都躲不及,外乡人更是避如蛇蝎,他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相公去干嘛?
他狐疑的望向这文士,只见这文士身着一身薄青衫,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被简单的挽成一个髻儿,颔下留着一溜细长的长髯;他在船沿站着,身形瘦削却站得笔直,江风吹得他衣摆鬓发舞动;他周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只是一张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愁苦。
听他口音不像本地的,也许还不知道那地方的凶险?
老艄公不禁问道:“客官您是打哪边儿来的?”
文士依旧失神的旧望着江面,口中喃喃道:“北边,我的家在北边。”
老艄公这下心里了然了,他早就听说北边的王爷、鞑子兵们打战打得很凶,据说有些王爷还不给那些当兵的饭吃,当兵的饿慌了,就冲进寻常人家里,把大人杀死,把小孩儿的头盖骨敲开,挖出脑子填肚子。那些鞑子兵们更不用说了,他们本来就是恶狼变的,一到到夜里就会变成恶狼冲进别人家里吃人。
老艄公心想,这人家里大抵是被当兵的给祸害了,跑到这边来逃难的,看他身边只有个老仆人和小女娃娃,想来其他家人应该都不在了,老艄公不禁心生悲悯,“北边......北边是个好地方呐,贵人们都住在北边,离得近了,咱们小老百姓也能沾沾贵人们的福气,只是可惜......”
说着老艄公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人家里刚刚遭逢大难,这一遭他又提起了他的伤心事来,他连忙抢道:“当然我们这片也是好的,穷是穷了点,毕竟安生,瞧我们这块的靖西王爷,早早地就和贤王爷结盟了,要知道贤王爷可是天上降下来的神仙,紫微星下凡来着,有他挡着,什么妖魔鬼怪都犯不到我们头上。”
原来滇南偏远地方消息闭塞,这人居然还不知道贤王爷已经走了,更不知道这大荣朝头上已经换了新天。
“北边那些王爷们这老不消停的,真是祸害人哟!”见文士沉着脸不说话,老艄公不禁发出一声唏嘘,他又喋喋说道:“客官您是去投亲戚的吧?要我说您只管在这住下,有贤王爷在,北边的祸害就祸害不到咱这边,像您这种相公,我们这多少好姑娘都望着呐,只要您稍微透口风,这求亲的媒人们只怕会把您家的门槛都给踏破咯!我看您家的小姐还小,您大可在在这边先娶一门亲,等到您家小姐及笄的时,老汉保管您家里又是一大屋子人!”
文士知道他是好心,也知道他误会了,只是他此时心情复杂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对他说道:“老人家,其实外面早就不打仗了。”说完他苦涩一笑,“现在已经是新朝了。”
“新朝?”老艄公听了很是诧异,“难不成贤王爷他老人家已经当上皇上啦?”
文士一时语塞,这些事情也不是三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他只好对这老艄公拱拱手,慌忙钻进舱内。
......
赵正修进入船舱时,他的女儿赵雅月在老仆赵福怀中睡得正香。
“老爷。”赵福准备站起来行礼。
“你坐着罢。”赵正修对他摆摆手,在京安时他已经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仆人,赵福是唯一一个自愿跟他到滇南来的,对他来说现在的赵福就等于他的半个家人。
年过花甲的老仆人又坐回了原处,赵正修坐到他的对面微微阖着眼。
赵正修今年三十二岁,浙江余姚人,天资聪颖,好读书,他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成为进士,尔后两年他被分到礼部当主事,做事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两年后他被晋升为礼部员外郎,之后九年天下大乱,京安城几度易主,无数的京官都弃官避祸,可他没有。
建安四十六年,贤王李奇泓攻破京安。六月,时任户部尚书的章秉文相中了他,招他为婿,把自家的小女儿嫁给了他,两个月后他被晋升为刑部郎中,建安四十七年四月,他的女儿赵雅月出生。
建安四十七年七月,贤王妃在安阳遭遇匪贼截杀,皇上命三司严审南直隶所属有关官员;十月,他因为把递交的折子掉到了地上,被贬到滇南集安县做县令;十一月,他和成婚未满一年的夫人和离,抱着自己七个月大的女儿离开京安。
前尘往事如走马观花,想他这三十几年人生的经历也算是大起大伏。还记得他刚娶妻时还是意气风发,总想着要成就一番事业,让自己在青史上留些好名声,不曾想仅仅因为一点小失误就被发配到了边疆,他以前竭尽心力相交的官场朋友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甚至连自己的岳父妻子也火速的把自己踢开,真可谓是众叛亲离。
他忽然有些心灰意懒了,所谓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无风则聚有风则散,他又想起老艄公劝他在这里安家扎根的话,一想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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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