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客是个有意思的人,上到圣人和宰执下到士子和百姓,没听过他大名的似乎并不多,但要说他具体做过什么事,绝大多数人就答不上来了。
大家提起杜楚客,总会不由自主的接上一句,“哦,我知道我知道,杜相的弟弟么。”
大多数时候,杜楚客都是杜如晦的影子,以至于如今杜如晦一死,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杜楚客应该放在哪合适。
杜楚客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自认为他也是有才华的,甚至论本事未必就比杜如晦差上多少,他那大哥凭什么成为帝国宰相?不就是因为早早地就抱了秦王的大腿么,如今的越王未必就逊色于当年的秦王多少,自己未必就没有机会超越兄长。
在他的心里,李泰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命,就是他的一切,现在有人给李泰下套,杜楚客登时就怒了。
反倒是李泰,此时心中却极其复杂,杜楚客那无声地质问终究还是令他有些心虚,这让他感到很惭愧,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真的没有一点兴趣么?呵呵,别说是他了,哪个皇子没有幻想过成为天下之主?
问题是,他们有机会么?其他皇子有没有李泰并不清楚,但他至少知道,他自己是有的。
说来人类也真是个很奇怪的生物,有些事就算想,也只会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在脑海里yy一下,等到了白天的时候哈哈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若是真的有了条件,曾经那个只是在脑海中yy的念头就会死死地缠住你,让你欲罢不能。
就好像,每个男人看到大街上有一个穿着清凉的绝世美女从你身边路过的时候都会动一点歪心思,但这并不代表你想上她,可是当这个美女频繁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当这个美女把你壁咚的时候呢?当这个美女把你壁咚在单间并且脱衣服的时候呢?可能你最终会不做,但恐怕是个人就做不到不想吧。
而李泰此时,差不多就是那个被美女频繁出现在身边并且偶尔放电的阶段,虽然没有付出任何实际行动,但有的时候其实还是会想一想的。
同样,他当然也清楚杜楚客说的是对的,他,李承乾,秦浩,现在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一旦他与李承乾相互对立,几乎都不用考虑,秦浩一定是会站在李承乾身边的。
“若真如你所说,秦郎中就更没必要把我派到扬州了,毕竟那地方是要大开发的,用不了多久这些便都是政绩,如此秦郎中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见杜楚客冷笑一声道:“殿下,这便是那秦浩阴险的地方啊,看似这对您是一件好事,但只要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这其中狡诈,那地方出政绩不假,可如今满朝廷的公侯勋贵高门大户就连李家的王爷也按耐不住要往扬州伸手,他这个时候把您拉过去是要干什么?挡箭牌啊,到时候钱由他的青帮赚,得罪人的事却全都要靠您来出面,如此,就算得了些许业绩又能如何?平白无故得罪了满朝文武,纵能得一时之利,终究还是失了长远。”
李泰又一次轻轻皱起了眉,却没有说话,便听杜楚客继续道:“不止如此,您离开京城而去扬州,等于是离开了中枢,这一去,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回来,无形中您与太子隐隐争锋之势便要大减,朝堂中的百官自然便会聚到太子的门下,等王爷他日回京想要再重整旗鼓,无疑便失了先手,朝堂政治最忌改换门庭,再想占上风可就难上加难了。”
“还有,您这一去虽然可以做出政绩,但无疑却离圣人更远了,您与太子相争最大的筹码便是圣宠,若是您一去几年,等回来的时候圣宠必然大减,加上之前的两点,恐怕您就再也不是太子的对手了。”
如果秦浩此时在这里听到了杜楚客的这一番高论,一定会竖一根大拇指给他,这老小子治政的本事学到他兄长几成还不知道,不过这阴私谋略却已有了杜如晦的八成火候,基本上秦浩想到的他已经想透了五成左右,要知道,在大唐能看懂秦浩三成布置的人几乎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李泰听杜楚客说完,好半天都还在皱着眉低着头,脸上僵硬的如同一块木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李泰才开口道:“你说的这些,跟本王有什么关系?本王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终生与诗酒书画为伴,国本之位非本王之志,杜长史,请回吧。”
“殿下!!”
“回吧。”
杜楚客见李泰神态坚决,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貌似落寞的走了,不过他清楚,种子已经种下,只要细心呵护,总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的。
而李泰,在杜楚客走后却呆呆地坐在桌子上良久,直到了晚饭的时辰他也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自言自语道:“贞恒兄啊,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呢?是杜长史以小人之心度了你的君子之腹,还是。。。。本王太单纯了呢?”
同样的时间,其实秦浩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李欣和小蝶在饭堂摆好了碗筷也点起了烛灯,却也只得安安静静地等着他来吃饭,有下人想要去叫,却被李欣给阻止了。
她知道,秦浩肯定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说真的,秦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杜楚客说的那么阴险,他请李泰去扬州,出发点真的只是帮他挡一下刀而已,但不可否认的,杜楚客想到的那些他全都想到了,甚至杜楚客没想到的他也有着几十条的计划。
难道他想到了的计划不会去做么?呵呵,说到底,他还是李承乾的人,说到底,李泰还是他心中最警惕的对手,若是有能够将夺嫡之事掐死在摇篮中的机会,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去试试的,哪怕这样会伤害到李泰。
他,这算是在算计朋友么?虽然历史上李泰的夺嫡并没有成功,反而在高宗朝的时候因为所谓的房遗爱谋反案连累了他身边几乎所有的朋友,自己最后只能郁郁而终,如果以结果为导向的话自己绝对是在帮他。
可是。。。。这真的不是算计么?秦浩想不通。
似乎,他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小小的公务员了,政治这条路啊,越往前走,似乎就越是看不清楚自己了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最难看清是自己